◎“可是，我覺得，姐姐做得很好了。”◎

不知過了多久, 一陣窸窣的聲響後，謝淩聽到了長生嘹亮的一聲“汪”。

還有朦朦朧朧的，如雪和如楓交談的聲音。

“哥, 還有多深啊。”

“靈力波動加大，應該快挖到了。”

模糊間, 有光亮隱隱約約透了進來, 刺得她眼中泛出了些生理性淚水。

“看到了！”柳如雪驚喜道。

朦朧的聲音突然變得清晰，謝淩忍著刺痛睜開眼, 看見高處敞開的洞口旁，柳如雪低頭向下張望著。

“淩姐姐！”

見到人，柳如楓施加法術拓展洞口寬度，接著放下一條白綾，控制著布料穿過積雪包裹住三人。

洞口連通外界，周身壓力減輕, 謝淩伸出雙手，抓住白綾的一端, 配合著柳如楓雙手打好結後，拉住垂落下的白綾向下扯了扯。

白綾開始往回施加拉力。

一刻鐘後，謝淩三人到達地面。

一見到人, 柳如雪便撲到謝淩懷中嚎啕大哭了起來。

謝明寒在升空的中途醒了過來, 這會兒還有些懵, 沒回過神，柳如楓幫著他包紮身體上的幾處傷口。

玄惑在一旁垂著眸，望著左手掌心楞楞出神。

謝淩輕拍柳如雪後背安撫著她, 越過柳如雪肩膀, 她望向玄惑, 溫聲問道：“玄惑沒事吧？”

聽到聲音, 玄惑轉過頭，對上那雙溫和的藍色雙眸，他習慣性淺笑著，乖順道：“沒事。”

柳如楓幫他檢查過了，除了魔氣枯竭在緩慢恢覆外，沒什麽問題。

“阿寒呢？”

見此，謝淩目光在玄惑左手頓了一瞬後，轉頭接著問道。

“嗯？”

謝明寒這才回過神，搖了搖頭，“沒什麽大問題。”

聞言，謝淩松了一口氣：“都沒事便好。”

“你們嚇死我了！”還撲在謝淩懷中的柳如雪悶聲道。

她接過謝淩遞來的帕子擦了擦臉，擡起頭，帶著哭腔斷斷續續道：“嚇得...我還以為...再也見不到了......”

“這不是都在這兒嘛。”謝淩輕拍著柳如雪後背，幫她順氣，“都平安無事，沒事了......”

“是啊。”謝明寒擡起完好無損的那只手攬過玄惑，朝著柳如雪笑道，“你看，都在這兒了。”

“汪——”

聽到聲音，謝明寒朝著長生努了努嘴，“喏，長生也在。”

“長生本來就在！”

柳如雪擦著眼淚道，抽泣著埋怨道，“你們被埋得好深，我們帶著長生搜尋了一刻鐘才確定具體方位。”

“那下次盡量埋淺點。”謝明寒逗弄著柳如雪，不甚在意地玩笑道。

“還有下次？！”

柳如雪雙眼瞪大，氣憤反問。

“沒有沒有，再沒有下次了。”

見柳如雪慢慢止住了抽泣，謝明寒接著調笑，“我們柳大小姐不讓有下次，那誰還敢有下一次啊！”

柳如雪：“謝明寒！你——”

“汪！”

她話未說完，便被長生一聲短促叫聲吸引了註意。

一旁看戲的幾人也轉過頭來。

柳如楓不解：“長生？”

“汪！”

不遠處，長生用前爪刨著雪，低頭朝著雪下示意著。

“下面有什麽嗎？”玄惑起身，走到長生身旁，摸了摸它，問道。

“窸窣——”

“汪——”

長生拱著玄惑，朝他示意著雪下。

謝明寒：“雪下有什麽東西嗎？”

謝淩幾人也起身過來了，見長生多次示意，法力恢覆最多的柳如楓結了個印，白色靈力旋轉著向下挖掘。

層層白雪被逐層撥開，洞口越來越深，大約深至三丈時，一片暈染著深紅血跡的白色衣角露了出來。

在洞口旁向下望著的柳如楓臉色一變，調整著法術方向，順著衣料擴大範圍。

雪下之人的面貌在他的操作下，一點點顯露出來——

衛遠？

“汪——”一旁，長生跑至一邊，又朝著一個方向向下刨著雪。

柳如楓空不出手，柳如雪神色凝重地走到長生劃定的位置，施法向下挖掘。

不久後，搭著一只手的青色布料顯露了出來——

是姜昭。

一炷香後，幾人把衛遠和姜昭兩人拖至地面上。

厚厚的一層冰晶覆蓋在他們周身，衛遠四肢僵硬，瞳孔早已渙散，姜昭雖還未完全失去生機，但在柳如楓的施救下卻半響沒有動靜。

救出謝淩後，松緩了不到一刻鐘的氣氛迅速沈默了下來。

寂靜的雪山道中，只餘時不時刮過的呼嘯風聲。

瑩瑩柔光圍繞在姜昭已是覆上一層灰敗之色的面容上，做著徒勞無功的掙紮。

一刻鐘後，姜昭徹底失去生機。

“走吧。”

謝淩率先出聲。

在雪山道已是浪費太多時間，再過不久，新一陣法便會開始運轉，他們不能再停留於此地了。

“姜道友和衛道友提起過長生林中的長生果，把他們安置於長生林中吧？”謝明寒問詢道。

“嗯。”謝淩神色不變，應道。

“夫人......”柳如雪望著雪上平躺的兩人，喃喃道。

她記得姜昭提起過，他們來此便是為了摘得長生果帶回去，在他夫人生辰時，給她一個驚喜。

他們死了，連句遺言都沒留下，他的夫人怎麽辦？

“如雪，走吧。”

柳如楓和謝明寒包裹起姜昭和衛遠，朝著站在原地的柳如雪，輕聲催促道。

外出游歷得多了，見慣了生離死別，他們沈默片刻，便從覆雜情緒中抽離了出來。

對於萍水相逢的陌生人，他們所能做的，便也只是把他們帶到他們此行的目的地，讓他們長眠於長生樹下。

再多的，信息不足，他們也做不了什麽了。

長生林中，長生樹枝葉茂盛，枝丫交錯，細嫩的枝條上綴著一顆顆青色的，拇指大小的長生果。

謝明寒找了一塊地，和柳如楓玄惑兩人一起，安置好姜昭和衛遠。

清晨還短暫交談過的兩人，此刻已是長眠於長生樹下。

“長生。”

一到了長生林，謝淩便拿出那柄劍尖殘留有微弱魔氣的長劍遞到長生面前。

讓長生仔細嗅了嗅後，她輕拍了拍長生的頭頂，溫聲鼓勵道：“找找看。”

長生林很大，長劍距今已有二百零六年，殘留氣息微弱，長生雖能嗅到殘留氣息，要找到線索估計還得花費一些時間。

埋葬完姜昭和衛遠後，謝明寒便帶著柳如楓和柳如雪去往發現長劍的位置發掘線索。

謝淩將才也跟去看過一眼，發現看不出什麽後，便回過身，尋了塊幹燥的地方靠坐著休息，等待著長生的消息。

“姐姐。”

謝淩剛坐下沒多久，玄惑便來到她身旁。

見此，謝淩拍了拍身旁空地，示意玄惑坐下。

“玄惑不和阿寒他們一起再看看嗎？”她問道。

幾人腰間錦囊已在雪崩中丟失，再加上華亭山越往上人越稀少，玄惑也已動用魔氣，再掩飾身份也沒了意義。

謝淩便叫回了玄惑本名。

玄惑坐到謝淩身邊，搖了搖頭：“看不出什麽。”

“我也看不出什麽。”謝淩淺笑道，“所以來這兒休息了。”

“姐姐累了？”玄惑疑惑。

長生林中沒有大型壓制陣法，靈力或者魔氣都恢覆很快。

按理說，靈力充足了，身體的疲憊也會很快消散。

“有點兒。”她面色平和，輕聲道。

見此，玄惑雙唇微壓，望著前方，溫聲道：“這裏風景很好。”

傍晚陽光透過交錯纏繞的枝丫落入林中，折射出道道橙紅光線，再配上四周青翠茂盛的枝葉，恍如一副濃墨重彩的風景圖。

“是啊，很好看。”謝淩擡眼望去，附和道。

玄惑偏過頭，看了一眼神情溫和的謝淩，體貼地沈默了下來。

“玄惑怎麽不說話了？”

半響沒有聽到聲音，她側過頭，淺笑著問道。

“姐姐累了。”他側撐著頭，無聊地玩著一顆狗尾巴草，輕聲回道，“累了的話，不會想回話。”

“是有點累，但沒有不想說話。”謝淩微笑著，溫聲道，“和玄惑說話挺開心的。”

“可是，你在悲傷。”而且，也不是很想笑。

他雙目一眨不眨地望著她，黑沈眼底倒映著她的身影，陳述道。

謝淩一楞，收起了笑意。

“沒有悲傷，準確說的話，應該是遺憾。”她道。

玄惑微微歪頭：“遺憾？”

謝淩：“對啊，遺憾。遺憾他們沒有達成願望。”

長生林就在雪山道前方，姜道友他們過了雪山道，便可到達目的地。

可惜。姜道友準備的驚喜，註定是給不出了。

頓了片刻後，她接著道：“同時，我還在慶幸我們活著出來了。”

同樣是被雪浪淹沒，比之姜道友，他們要幸運太多了。

若是玄惑醒的晚一些，亦或者他們被埋得更深一些，後果簡直不可預料。

更重要的是，若是遭遇不測，她和阿寒本就是逃不掉的，但卻還會拖累玄惑這個無辜之人。

想到這裏，謝淩擡眼望向玄惑。

他黑沈雙眸平靜地望著她，始終安靜地聽著她說話，眼底沒有絲毫不耐，就連上翹眼尾的那點淡紅，都在這眼神中，顯得更為乖巧。

見著這一幕，謝淩眼底浮上了些愧疚：

“之前和玄惑說，到了仙界，我和阿寒都會盡力保護你的。但我這個阿姐，好像並沒有做的很稱職。”

她扯了扯嘴角，無奈一笑：“不僅沒有保護好你，還讓你以身犯險。”

玄惑望著那雙黛色眼眸中的淺淡憂愁，心底之前那點不被理會的低落情緒，好像突然之間便變淡了許多。

他動了動唇，輕聲道：

“可是，我覺得，姐姐做得很好了。”

謝淩一怔，擡眸看來，就見玄惑淺笑著，神情認真道：

“之前，我很開心，姐姐能跟上來。”

在華亭山山腳時，他很開心，她真的能夠為了他，放棄進行至一半的華亭陣，跟上來幫他煉化丹藥，不在意他忐忑了許久的另一面。

讓他知道，原來，仰望了許久的虛幻月影真的可以在他面前化為具象，灑下獨屬於他的瑩瑩光輝。

這光輝真的很溫暖，比他想象中的還要溫暖。

冬日裏的第一縷陽光，清晨屋門外撲鼻而來的食物香氣，初春隨風而來的淺淡花香，都不足以形容這抹溫度。

他沐浴在這溫暖的光輝中不想離開。

就和寒霜殿門前，她站在初秋夜風下，笑著揮手送別的一幕，永遠攜刻於他的腦中一般。

讓他更加確信。

他確實，一點也不想放手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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